那盏白炽灯的光线,冷得像手术刀,将审讯室里的一切都剖解得毫无温度。发^.^新^.^地^.^址 wWwLtXSFb…℃〇M
金属桌面倒映着人影,扭曲而模糊。
这里是省招待所临时改建的谈话室,墙壁或许还残留着上一位住客的笑语,但此刻,空气里只剩下政治生命走向终点的死寂。
沙瑞金端坐主位。
他的背挺得笔直,试图用肉体的僵硬来对抗内心的惶恐,目光死死盯在祁同伟脸上,像是在确认眼前的究竟是不是幻觉。
他身旁的两名纪检干部,连呼吸都刻意放缓,手中的笔悬在纸上,不敢落下第一个字。
程序很标准。
环境很标准。
一切都无懈可击,除了那个本该是“犯人”的男人。
“祁同伟同志。”
沙瑞金开口,声音在密闭空间里撞击出沉闷的回响,他想让这声音听起来充满力量,但尾音却收得过于仓促。
“现在,可以开始了吗?”
祁同伟像是没听见。
他靠着冰冷的椅背,身体的每一块肌肉都处在一种极度放松的状态,仿佛不是来接受审问,而是来欣赏一出早已知道结局的戏剧。
他的目光,落在了面前那杯纹丝不动的水上。
他伸出手,端起杯子。
透明的玻璃杯里,水面平静如镜,没有一丝涟 漪。
“沙司长。”
祁同伟终于开口,声音平静得可怕。
“我觉得,有些话,我们两个单独谈,会比较好。”
这句话轻飘飘的,却像一只无形的手,扼住了沙瑞金的喉咙。
沙瑞金的太阳穴猛地一跳!
单独谈?
这是在给他机会?还是在警告他,不要当着外人的面,把事情做得太难看?
他不敢深想,只能死死抓住“程序”这根唯一的救命稻草。
“不行!”他几乎是吼出来的,声音因为用力而显得尖锐,“审讯纪律规定,必须有两名以上的工作人员在场!”
“纪律?”
祁同伟重复着这个词,嘴角勾起一个极淡的弧度,那不是嘲笑,而是一种深切的悲哀。发布页Ltxsdz…℃〇M
他将水杯缓缓放回桌面。
杯底与金属桌面接触的瞬间,发出一声“嗒”的轻响。
声音不大。
却让在场所有人的心脏都跟着停跳了一拍。
“唉。”
祁同伟发出了一声叹息。
那叹息里没有恐惧,没有无奈,甚至没有愤怒。
只有一种……哀其不幸,怒其不争的失望。
他彻底不再看沙瑞金,仿佛这个人已经没有了和他直接对话的资格。
他的视线,越过沙瑞金,落在那两个几乎要将自己变成墙纸的记录员身上,像是在陈述一个既定的事实。
“我提醒过他的。”
“动手前,要静观其变。”
那声音不大。
却瞬间贯穿了耳膜,直接砸在了沙瑞金的心脏上!
沙瑞金握着笔的手,猛地一颤,笔尖在纸上划出一道刺眼的墨痕。
静观其变!
这四个字!
像一道血色的闪电,劈开了他记忆最深处的混沌!
那个神秘的加密电话……
那个运筹帷幄,决胜千里之外,只通过电流传递意志的“临时指挥”!
那个每一个字都透着绝对冷静与掌控力的声音!
此时此刻,就在这间审讯室里,与眼前这个男人的声音……
一寸寸地……
重合!
不!
不是重合!
是分毫不差!
嗡——!
沙瑞金的听觉刹那间消失,世界只剩下一片尖锐的轰鸣。
他整个人像是被抽走了脊椎,思维彻底停摆。
他猛然抬头,眼球因为充血而布满血丝,死死地、死死地盯住祁同伟。
眼神里所有的审视、威严、掌控,都在这一秒内土崩瓦解,碎裂成齑粉。
取而代之的,是一种信念崩塌,天穹倾覆的极致骇然!
他抓到的不是一只猫。
他抓到的也不是一头主动走进牢笼的猛虎。
他亲手,把他自己的“指挥官”,抓进了这间冰冷的审讯室!
祁同伟终于抬起了眼。
他的目光,平静地迎上沙瑞金那双写满颠覆与恐惧的眸子,眼神里没有胜利的炫耀,只有一丝……深不见底的怜悯。
他的身躯,缓缓前倾。
双手在冰冷的金属桌面上,十指交叉。
一个再简单不过的动作。
却仿佛有一座无形的山岳,随着他的前倾,轰然压下,瞬间颠倒了这间审讯室里猎人与猎物的位置。
现在。
他,才是这里唯一的主宰。
他的声音不高,却像篆刻一般,一字一句,清晰地凿进沙瑞金的耳膜:
“沙司长,现在,你还觉得……需要别人在场吗?”
沙瑞金感觉喉咙里像是被灌满了滚烫的铅水。
不!
不可能!
这绝对是祁同伟的诡计!他在故弄玄虚!他在用心理战术扰乱我的判断!
对!一定是这样!
沙瑞金的指甲狠狠掐进掌心,剧痛传来,他试图用疼痛来唤回哪怕一丝丝的理智和权威。
他强迫自己,迎着那如山般的压力,再次看向祁同伟的眼睛。
他想用最后的官威,夺回属于自己的主动权。
然而,当他撞进那双平静如万丈深渊的眸子时,他刚刚凝聚起来的所有气势,瞬间烟消云散。
那眼神里没有挑衅,没有虚张声势。
只有一种居高临下的悲悯。
像是在看一个犯了滔天大错,却愚蠢到不自知的顽童。
“沙司长。”
祁同伟的声音再度响起,平淡,沉稳,却化作无情的攻城巨锤,一下,又一下,砸在沙瑞金那早已布满裂痕的意志上。
“现在,你还觉得需要别人在场吗?”
“你……”
沙瑞金喉结剧烈地上下滚动,嘴唇开合,却只挤出一个干涩的单音,再也发不出任何声音。
他身边的两名记录员,早已被这诡异到令人窒息的气氛压得脸色煞白。
他们看看沙瑞金,又惊恐万状地看看祁同伟,握着笔的手僵在半空,不敢落下,更不敢呼吸。
他们听不懂那句“静观其变”的暗语。
但他们能清晰地感觉到,他们眼中无所不能的沙司长,身上那股坚不可摧的气场,正在像被潮水冲刷的沙堡一样,迅速地、不可逆转地……垮塌。
祁同伟的身体微微后仰,重新靠在冰冷的椅背上。
他交叉的十指松开,姿态闲适得令人心头发慌。
“看来,沙司长需要一点时间来消化。”
他顿了顿,目光掠过那两个几乎要把自己缩进墙里的记录员,像是在漫不经心地自言自语。
“对了,行动之前,我通过单线下达的第二道指令……是什么来着?”
他的眼神里,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玩味,最终,精准地落回到沙瑞金的脸上。
轰!!!
第二道指令!
这五个字,不是惊雷!
是直接在他灵魂深处引爆的核弹!
行动开始前,为了做到绝对保密,所有通讯设备全部屏蔽,只有他那部单线加密电话,能够接收“临时指挥”下达的逐条指令!
第一道指令,是“静观其变”!
而第二道指令……是行动开始后,若目标人物有任何异动,立刻启动B方案,控制其身边最重要的三位核心人员!
这件事!
除了下达命令的“指挥官”和他这个唯一的执行人!
天地之间,绝不可能有第三个人知道!
这是最高级别的机密!
哗——
冰冷的汗水,瞬间湿透了沙瑞金的后背衬衣,紧紧贴在皮肤上,冷得刺骨。
他看着祁同伟,嘴唇开始无法控制地剧烈哆嗦,原本挺得像标枪一样的腰杆,在无边无际的恐惧面前,一寸……一寸地……弯了下去。
他抓到的不是猫,不是虎。
他抓到的是那柄悬在他头顶,随时能斩断他的……达摩克利斯之剑!
祁同伟看着他惨白如纸的脸色,嘴角勾起一抹淡漠到近乎残忍的弧度。
“看来,沙司长想起来了。”
“那么,现在。”
“可以让他们出去了吗?”